運動勵志電影,荷李活拍過不少,但華人電影似乎少見,台灣魏德聖新作《KANO》將上世紀1931年台灣嘉義農民子弟所組成的捧球隊遠征日本的歷史搬上大銀幕,三個小時的電影完全沒有冗長感,反而帶領觀眾進入激昂高漲的情緒,熱血沸騰又盪氣迥腸的雄心壯志,真是久違了的感覺。
電影整個故事很豐富,結構也很嚴謹,全劇共分三幕,第一幕是日本教練執教嘉農隊,第二幕是邁向全台比賽,第三幕是遠征日本。這種故事發展模式是運動勵志電影比較常見,也是寂寂無名勇闖冠軍的傳統故事,然而,魏德聖監製編劇與馬志翔導演的《KANO》確實與別不同,而且電影還是真人真事改編,有根有據,不是異想天開的。
劇情說1929年日治時期的台灣嘉義,一所中學(嘉義農林學校)的棒球隊從未贏過一場比賽,老師濱田次箕邀請近藤兵太郎執教。近藤一直渴望能打進日本甲子園參與棒球頂級賽事,無奈人生失意,攜妻帶女遠走台灣,這天在河邊梳洗,見到嘉農學生打棒球,重燃他再進甲子園的渴望。近藤的訓練嚴格,要求學生圍繞嘉義市跑兩圈,同時高喊「甲子園」。一年的訓練後,嘉農隊脫胎換骨,奪下了全台灣棒球比賽的冠軍,打破了長期被台灣北部學校壟斷的局面。再一年後,即1931年,嘉農隊歷史性地擠身進入甲子園參賽,結果以三勝一負飲恨。但是,憑著隊長吳明捷(曹佑寧飾演)的刁鑽發球,以及全隊上下的拼搏精神,成功俘虜了在座觀賽的球迷,喊出了「英雄戰場,天下嘉農」的口號,即使輸了比賽,卻像贏了冠軍,足以向嘉義鄉老交代,衣錦還鄉。
魏德聖今次只監不導,交由馬志翔執導,他原是演員,在《賽德克‧巴萊》一片中擔任配角,今次以36歲之齡執導演筒,難得地將《KANO》拍得流暢爽快,散發青春活力,相信魏德聖有助其一臂之力。電影採用倒敘、順敘手法,還互相穿插交替運用,絲毫沒有混亂之感。最特別的是,電影透過嘉農手下敗將錠者博美,1944年隨軍到了台灣嘉義,尋訪嘉義農林學校的棒球練習場地,再倒敘1929年開始順敘說故事。電影有多場比賽場面,最激昂人心又最精彩的,要數甲子園的比賽,在佐藤直紀的配樂襯托下,確實感染著觀眾的情緒,牽引著全劇節奏。馬志翔將每一場比賽都設計得別具特色,每個鏡頭又不會重複沉悶,就像嘉農晉身甲子園首圈賽事,對決北海道札幌商棒球隊,便以投手錠者博美的角度觀察嘉農隊,他有自知之明,深知技不如人,毅然放棄比賽,後來更成為嘉農的頭號粉絲,這種借助第三者的手法使主隊給人更立體及具說服力,也是其他運動勵志電影比較少見。
電影的座右銘是「不要想著贏, 要想不能輸」,誠然,我們人生總是想著要贏,在求學、工作、事業等各個不同階段的範疇裡,處處計較著得失,處處想著要勝人一籌,但是,很多人都不明白,甚至忽略了,在輸與贏之間的過程,才是最寶貴,最值得珍惜。因此,嘉農隊邁向甲子園的奪標夢時,那一段努力奮鬥的過程,才是最動人的,也是人生經驗中最寶貴的。除了比賽,電影描寫教練與球員之間的情誼很感人,嘉農隊每次出賽,無論贏了還是輸了,都先跑往教練跟前哭起來,這情景令人動容,年輕演員演得真切,毫不造作。永瀨正敏也演得好,明明也感動得想流淚,但就是要忍著不動聲色,也要維持教練的尊嚴,對徒弟訓話一番,這是「愛之深,責之切」的表現。
近藤兵太郎是《KANO》的靈魂人物,永瀨正敏被魏德聖與馬志翔選中演出,確實是不二之選,如果沒有他,《KANO》肯定失色。永瀨正敏是小泉今日子的前夫,是日本知名演員,從影已三十年,今次在《KANO》的表現成熟穩健,既然好爸爸好丈夫又是好教練,威嚴之中又流露出慈愛(看他在決賽前夕替球員蓋好被子),惹人好感。曹佑寧等一眾年輕演員,原是棒球運動員,首次拍戲絲毫沒有造作之感,演出自然,真情流露。要數最意外的一角,肯定是大澤隆夫,這位《仁醫》男主角,在《KANO》客串嘉南大圳的工程師。
棒球是台灣國球,也稱野球,自日本殖民統治台灣的五十年間,從日本傳入,並全台流行起來。電影主角嘉農捧球隊本來是默默無聞的,訓練場地也只是爛地一塊,然而,在教練悉心栽培下,卻孕育出一隊優秀的棒球隊,這種拼勁與堅毅,與環境有很密切的關係。嘉義本來是農業產區,土地肥沃,以農產聞名,身為農民子弟,自然有一股克苦耐勞的持久力,相信這就是嘉農隊創造奇蹟的原因。此外,教練亦知人善任,他熟知球員的長處短處,安排擔任球隊不同的角色,近藤在電影裡這樣說:「漢人打擊強,蕃人(即原居民)跑得快,日本人擅長防守」。第三,近藤的訓練方法亦特別,著令球員跑步鍛鍊體能,同時要不斷叫喊「甲子園」,為甚麼呢?電影借濱田老師之口用木瓜鐵釘作解釋,木瓜之所以能又肥又大,全因樹根塞下鐵釘,令該棵木瓜樹能產生危機感,因而促使木瓜生長。同理,時常高喊「甲子園」,無形中使球員潛移默化,視甲子園為終極目標。近藤他有本事令球隊中三方族人融和,組成雞尾酒球隊,發揮到球隊的最大力量,成就了嘉農的光輝,創造了台灣的歷史。反觀今天,種族融合受到考驗,無論中港矛盾,還是台灣兩岸,及藍綠之間,時常發生磨擦,總不能和平共處,兩岸三地更需要一個像近藤教練的政治領袖。
毫無疑問,《KANO》是一部激勵人心的正面電影,能正向啟發觀眾。然而吊詭的是,電影大講日語對白,僅有少量台語(或國語),就連華人之間的溝通也用日語,我還以為在看日本電影,因為主要角色都是日本演員(永瀨正敏、大澤隆夫),只有幕後才是台灣電影製作團隊。不難看出,《KANO》流露了對日本的崇拜與熱愛,從球隊靈魂人物,以至嘉南大圳的建設,甚至左鄰右里都和睦相處,在在強調了日本殖民統治之下,台灣人民生活欣欣向榮,暗示了當今統治者的不濟。《KANO》的本土意識濃厚,電影透過嘉農的成就,來加強國民對國家與民族的認同感與歸屬感,這正正是香港電影一向欠奉的,從英國殖民統治到現在回歸近二十年,絲毫沒有像《KANO》般的自豪,以城市為榮,香港始終是機會主義、經濟掛帥的城市。
上世紀烽煙四起的戰亂年代,的確孕育出不少運動健將,值得改編為電影,除了《KANO》,大陸前數年拍過描述劉長春代表中國參加奧運的運動電影《一個人的奧林匹克》,反觀香港欠缺運動電影,《少林足球》不算,那不是真人真事,《狂舞派》也不算,那是街舞,不是運動。香港的足球歷史在上世紀四五十年代很輝煌,一代球王李惠堂的傳奇故事,應該不下於嘉農隊吧,怎麼香港電影人不考慮呢?
曾幾何時,台灣電影是悶藝的代名詞,但近數年,台灣電影鹹魚翻生,十分賣座,最主要是電影人十分瞭解電影市場的需要,加上靈活多變的題材與手法,成功拍出了《聽說》、《那些年,我們一起追的女孩》、《逆光飛翔》等青春勵志電影,感動了無數觀眾,比較之下,香港電影好像還未找到方向,不是性,就是警,希望將來香港電影也有《KANO》。
究竟,《KANO》算不算華語片呢?
2 則留言:
您好,拜讀您的文章,其中有一句「華人之間的溝通也用日語」。
應該跟您解釋一下,當時的台灣社會漢人區分閩南人跟客家人,當然閩南人就說閩南話,客家人就說客家話。
但是原住民除了自己的原住民母語外,只會說官方語言(日語),他們並不會講閩南話跟客家話。
您說的「華人溝通也用日語」應該指的是漢人和原住民之間的溝通,當然用官方語言溝通。
電影裡漢人和漢人之間溝通仍然使用自己的母語。
希望有解開您的疑惑。
Chris,感謝你留言,也謝謝你的解說,祝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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